全省三级检察机关组成办案组揭露新型“套路贷”攻坚史

图①：周某黑社会性质组织案在徐州市中级法官驻看守所法庭二审判决。李梦尧摄

图②：阮军帮与办案团队负责人鲍书华等人交流周某组织捏造债务的“新型套路”。金磊摄

图③：周某当庭接受再审法庭传唤。李梦尧摄

这是一个“黑社会女老大”的发家史。8年间，以周某、蒋某为领导者的黑社会性质组织，借公司合法外衣，创设新型“套路贷”，大肆套取金融机构借贷后向企业和个人高利转贷、暴力讨债。

这只是一段江苏省检察机关大力揭秘“新型套路贷”的攻坚史。全省三级检察机关组成办案组，历经16个月的艰难攻坚，详细揭露了新型“套路贷”的犯罪技巧，深度探索了金融领域涉黑案件申请新方式。

2020年10月23日，徐州市铜山区法院对周某等人贪污案做出二审宣判，以组织、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，敲诈恐吓罪，诈骗罪，贷款欺诈罪，非法关押罪，寻衅闹事罪等罪状，数罪并罚，判处周某有期判刑二十五年，剥夺政治权力四年，并处追缴个人全部财产。蒋某被指控有期判刑十五年，剥夺政治权力二年，并处追缴个人全部财产。其余18名上诉人分别被指控有期判刑，并处扣留个人全部财产或罚款。后周某等人提出申诉。近日，法院开庭裁定维持原判。

这不是雪中送炭

只是甜蜜的毒药

养鸭场老板李某勤为了扩大鸭场的经营规模，通过朋友介绍向周某借款数十亿元，周某规定其公务员父亲李某腾作为担保人。

但在李某勤已还完高额本息后，周某等人仍多次到李某腾单位闹，殴打、恐吓李某腾的父亲，到幼儿园跟踪李某勤的女儿。无奈之下，李某腾被迫请假，妻子带着儿子远走他乡。

除毁灭一个家庭赚点“小钱”外，周某犯罪组织还擅长“放长线钓大鱼”。安徽商人马某就是她的目标之一。

2010年，47岁的马某来北京经商，很快在上海设立了两家企业并出售了新心印刷公司（化名），名下资产过亿，为了缩减企业规模，马某找到了周某。眼前的周某慷慨仗义，让马某如遇“贵人”。

2010年8月，马某开始向周某借款。3个月间，马某先后3次向周某借款150多万、500亿元、50多万，眼看到期不能还款，周某提出可以再次和马某签署一份900多万的欠款合同，其中700多万还之前的3次借款徐州小额贷款，剩下200多万扣除费用后，马某还能获得手140万元。

到了12月，急需资金的马某又找到周某。900多万还没还又想借大额资金，周某没有辜负马某的“信赖”，她强调一个新方案：由周某借2000万元给马某作为保证金，从银行开具4000万元的议付汇票。拿到汇票后周某可以帮忙贴现，让马某立刻获得钱。

获得钱的马某还掉之前欠周某的900多万及2000万元保证金后，还获得了1000万元左右的流动资金。

2010年末至2012年，周某“帮助”马某用相同的形式先后10余次向银行“办新贷还旧债”。其间，周某还多次逼着马某用房屋、土地抵债。

虽然这么，马某仍认为周某是自己的“救世主”。殊不知，周某的“引君入瓮”无疑是甜蜜的毒药。

2011年8月，马某向周某借款2000多亿元，这次，周某要马某用名下新心印刷公司所持的股权作质押。

到了还款日期，马某想再向周某借款2000万元保证金从工行开到承兑票据，但周某不愿再还钱给他。马某怕股权被过户，便从另一家公司贷款2000万元汇入了分行保证金的帐户，可银行的房贷却没批出来。为了躲避股权过户手续，马某躲到外地。但周某趁马某回徐州办事时，抢走马某企业公章完成了股权过户。

李某勤和马某的遭受只是周某等人组织、领导、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，敲诈恐吓，诈骗等23项定罪198起犯罪事实中的冰山一角。2010年至2018年，周某组织在上海南京、安徽合肥等地实施诈骗借贷、高利转贷、敲诈恐吓等非法贩毒活动，致使多家企业停业、破产，上万人失业，10多万元资产被侵吞……

找出“消失”的银行流水

让数字说真话

2019年，在北京市整顿金融平台重点逃废债专项工作中，姜某称被周某贩毒窝点设套侵吞巨额资产，2019年3月5日，徐州警方以蓄意欺诈罪对周某案件侦查。

徐州两级检察机关提前介入，提出补充侦查意见200余条，补充证据档案400余册。同年6月26日，周某等人被同意逮捕。

周某扬言：“我不说，谁都说不清。”公安机关围绕犯罪行为、同案犯招供、被害人证词及长期书证材料展开侦查，并于2020年1月21日以涉嫌组织、领导、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等定罪向检察机关移交审查起诉。

因为案情复杂，江苏省检察院从全国选拔6名业务教授组成指导组实地指导，徐州市检察院从全市派出10名精干力量组成专门办案团队。

“目前的证据没法定强迫交易，最高刑是7年，而公安机关移交的盗窃罪名最高可以是无期徒刑。”

“企业主不会冒着民众上访的风险把股权让出来的，这不合常理。”

……

检察官激烈地讨论着。

面对数百册案卷材料，办案组成员阮军帮认为，银行流水作为重要客观证据是如何突破该案的关键点。

2020年6月22日，公安机关调取了千余个涉案账户的银行流水后二次移交审查起诉。

新心印刷公司的股权价值6000余亿元，马某用此作质押贷款2000余亿元，周某之所以能获得股权是因手握马某向她借钱4000余万元的证明。但马某经常都是办新贷还旧债，那这4000万元的差额哪来的？

现有的银行流水确实显示周某的款项向马某进入了4000万元，而没有马某还款的记录。难道银行流水还会说假话？

“有借无还的银行流水让被害人吃了哑巴亏。”阮军帮回想到周某手下苗某说的一句话。

“有借无还？”阮军帮和助理再次梳理马某账号的银行流水，发现周某经常都从自己的账号给马某转账，但马某却在事后向王某等人进入相应数额，王某正是周某的手下。这就在账面形成周某出借给马某钱款，但仍然马某还钱，仍未留下还款给周某的痕迹，造成马某“有借无还”的假象。

“单个银行流水会说假话，但我们要串联起那些银行流水让他们说真话。这4000万元正是周某生产的‘有借无还’银行流水和拼凑流水捏造的欠债。”阮军帮坚信客观证据的分量。

他介绍：“后来我们对22家企业的上千个账号、百万条银行流水全部进行了审查，发现有个别企业产生了‘有借无还’的银行流水，这些企业恰好都是由于有优质资产而被盯上。这无疑是骗局型的欺诈。”

发现断贷根源

揭秘隐蔽的陷阱

4000万元的借钱是假的，那曾经卖给马某2000万元并规定股权质押是否也包藏祸心？检察机关继续找到马某调查取证。面对检察官，马某愤怒地指责：“我的股权是如何被人弄走的？银行一定是周家开的！”

马某一直想不知道，明明借了2000万元成为保证金，银行为何不放贷，他认为是周某操控了银行。

办案检察官继续扎进了数据海洋。针对马某3家企业几十个账户、上万条银行流水，通过十多个日日夜夜的比对，最终客观物证还原了事实真相。原来，在马某筹资向银行汇入2000万元保证金后，周某利用仍然控制在自己手中的马某银行卡、网银转走了其中的800多万，银行发现保证金不足，自然不能开具新汇票。

起诉前，侦查人员继续到安徽找到马某，核实了相关细节。随着断贷陷阱的暴露，周某犯罪组织豪夺企业股权的目的昭然若揭。至此，周某预设的“套路贷”陷阱被揭露。

2020年7月，检察机关以周某、蒋某等人涉嫌组织、领导、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等罪，向法庭提起公诉。

周某，1971年出生在北京市沛县，经历了感情的失利，她离职下海做起了贷款和货运煤炭的生意，积累了一定经验后来到上海市白手起家。

她成立了小额借款公司。“刚到北京的周某穷得叮当响，一辆小旧车走天下，但是她看上去大大咧咧，为人谦虚。”这是同学眼中的周某。

她找到蒋某，两人借助名下的公司虚构购销协议向分行贷款，再高利转贷给民营企业。借款期间，周某不仅索要货款手续费徐州小额贷款，还成立贴现公司包揽汇票变现，再侵吞贴现费，并恶意推迟结算加收欠款利息，三项价格合计高达借款总额的10%以上。

当借款人无力还清贷款时，周某等人便操控第二轮、第四轮贷款偿债，直至借贷企业资不变卖。这时周某等人进行了最终一轮“洗空”，目标直奔企业优质股权。

2010年起，周某等人借助这些模式共挪用银行借款6700万元，骗取银行议付汇票差额4亿余元，造成银行损失8800余亿元。

“两高两部”《关于申请“套路贷”刑事诉讼若干难题的看法》中要求的“套路贷”有五种方式，但是不限于要求的五种方式。本案中，检察机关认为当企业在还钱的之后，周某等人拼凑“有借无还”银行流水，捏造虚设“新债务”，这种犯罪手法与“制造资金走账流水等虚假给付事实”实质相当。

而企业借款时，周某等人还规定企业设定股权质押，并修改流质的条款陷阱，后借助控制借款人的账户账号之机，让企业面临断贷，股权质押陷阱实现后豪夺企业股权，这也属于新型“套路贷”。

打财断血

涉案财产已启动返还流程

在提前介入阶段，检察机关建议公安机关专门设立资产侦查组，检察机关扫黑除恶办案团队内设“打财断血”组，结合证据绘制资金、资产流转图，实现专项资产清单动态管理，持续督促追赃挽损。

既查清“明财”，也查清“暗财”。让被害人迅速获得被毁坏的财产。

为了住上房子安享晚年，徐州市一企业百余名老员工筹集近万元购房款，后成为部分出让金拍得一宗土地。周某设置层层陷阱骗得该贷款企业此宗土地使用权后，又采用各类形式获得退地款。老员工们其实的宿舍早已被拆除，眼见房价上涨，但企业原来承诺的房屋毫无着落，职工依法上诉后，周某又控制多家企业进行虚假仲裁，冻结退地款账户，使得老员工多年拿不回购房款。

对比相关文件后，检察机关认为这宗土地属于被害人的资产，权属明晰且无争议，建议突破以前刑事裁定后执行处理方式，及时明确界定和处理意见。在上诉前，该笔财产被优先分批处理，168名员工的8000余亿元购房款全部退还到位。

“真的十分感谢，这钱是我们的命啊！”拿回40余万元购房款的邓先生没想到他的钱能失而复得。

移送审查起诉后，面对公安机关移送过来多达300多个G的电子勘验材料，检察机关重点盯准了周某犯罪组织到底有多少“黑财”。

“打财断血”组的办案检察官对勘验证据一一“过筛”，发现微信聊天记录中有一份周某妻子购买精品公寓的证据，通过比对细节，认为该房产是用非法所得购买，建议没收，同时看到周某在上海市购入的两处房屋正在售出，随即要求公安联系买受人停止支付房款。

现在，该案已裁定生效，其余的涉案财产已开展返还流程。“‘打财断血’工作中，我们将具体罪名定罪与妥善处理赃物、查漏补缺与界定权属、定罪量刑与涉案财产‘三个同步进行’贯穿全过程，确保依法、合规、及时、正确处理涉案财产。”作为该案办案团队核心成员的徐州市检察院副检察长鲍书华说道。（王金艳杨占厂）